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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晓枫:海誓山盟

作者:周晓枫


  在一个随时会被处罚违约金的时代,许诺意味着额外的冒险,意味着除行动之外,还要付上一笔语言的利息──所以,这种傻瓜越来越少。所以,聪明的人们越来越悟出了一个道理:无论是发出誓言,还是相信誓言,都会给个人生活带来某些不利的因素。
  我原来认识一个习惯许诺的家伙,被老婆天天骂,因为说话不算话。
  他求婚时答应的游泳池,变成了勉强塞进窄小卫生间的澡盆;所谓的晚礼服,只不过是挂在厨房门后面的围裙。
  他并非长于欺骗,只不过总是对生活做出错误的乐观预测。
  后来,他终于根除了自己轻诺寡信的坏毛病。改变的方法,不是如何努力实现理想,而是更为简便快捷,他再也不许诺,再也不信誓旦旦了。他的老婆,也随即相应地改变了抱怨的方式,说跟他在一起,感觉不到希望。
  唉,真是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。
  无独有偶。我的另一个女朋友,当初也是因为上了誓言的当,才成了别人的老婆。
  女朋友的丈夫,曾指天指地说他会永远爱;她也曾深情款款地答应永不离开。谁知最终,他们在不断被打扰的表演中忘了台词。
  告诉你,千万别把文学圈里的调情当真。否则,就会陷入被动和尴尬──要时刻牢记,那只是文明和时尚的一种体现。
  一般来说,可以把那些温暖得直至滚烫的词,做一些低调处理。
  比如,他们说的“想念”,等于电话里的“你好”;而“等待”,类似书信中的“此致敬礼”;说“喜欢”,是一种礼貌;“动心”,是恭维;说“爱”,则是风度了──这是游戏规则。
  总而言之,把感情置换出来,变倾诉语言为外交辞令。如果有谁气急败坏地要发誓赌咒,最大的可能是,他还不入流。
  或者,他是彻底的无神论者,不担心命运的报复。
  一部不怎么样的美国言情电影《Never Ever》中,有段挺动人的结束词。女主角凯瑟琳受到伤害后,感到难以再次信赖托马斯的爱情。
  担心未来的她说:“我们到底能在一起多久呢?”
  托马斯反问道:“一根绳子能有多长?”
  于是女主角慢慢展开了笑容,因为答案是“像一个圆那么长”。
  也许今天的我们太过聪明,发现了这种乐观背后秘密的伤感──要想实现永远,意味着不要从起点出发,然后就一直走下去,必须在适当的时候迷途知返。
  于是,脆弱的不愿面对落幕的我们,为了安全起见,从不拿出全部赌本──害怕覆水难收,索性珍存起点滴的眼泪,冷淡并非出于我们的本性。在自我保护策略的控制下,我们既不轻许诺言,又不信任誓语。
  终于把自己培养成纵横情场而毫发无伤的浪子。
  
  周晓枫,青年散文家。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,现任《十月》杂志副总编辑。出版过散文集《上帝的隐语》、《鸟群》、《斑纹——兽皮上的地图》和《收藏——时光的魔法书》。曾获冯牧文学奖、冰心散文奖等。小说《醉花打人爱谁谁》即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。
  
作者

周晓枫

  1969年6月生于北京。199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。在中国少年儿儿童出版社做过8年儿童文学编辑,2000年调入北京出版社,从事杂志编辑工作。主要写作散文,曾出版个人作品集《上帝的隐语》、《鸟群》、《收藏——时光的魔法书》、《斑纹——兽皮上的地图》、《你的身体是个仙境》等。另著有人物笔记小说《醉花打人爱谁谁》。曾获冯牧文学奖、冰心文学奖、十月文学奖、人民文学奖等奖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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